酒文化未必在談釀酒、論鑑賞的專著裡尋,也可在革命中遇到。

楊懿熙生於1904年,其父親楊永泰曾追隨孫中山,是第一任臨時國會議員,後為廣東省及湖北省省長,是蔣介石幕僚。懿熙少年時曾居住北京和香港,於香港聖保羅女中讀了兩年半書,後入讀上海滬江大學政治系,畢業後於上海塈南大學中學部教書,後於上海市政府當英文秘書。她喜歡閱讀和翻譯,三十歲前譯出《莫斯科十年記》,《歐戰前十年間國際真相之分析》,及H. G. Wells的《未來的世界》,於1936年更出版小說集《苦吻》。

      《莫斯科十年記》的譯者楊懿熙

懿熙於1938年4月16日在香港與楊國柱結婚,主婚人是前上海市長。婚後夫婦同到四川。楊國柱生於1904年廣東,是杭州航空軍校教官,七七事變後加入空軍。1945年8月美、英、蘇在德國柏林簽署「波茨坦協定」,楊國柱以中國空軍代表身份與太太同到柏林並住了一段日子。1949年他倆定居新加坡,丈夫於中學教數學,太太在邵氏電影公司當翻譯與編輯。1977年,夫婦合著的《世界和平之路》在新加坡出版,書談1973年間環球旅行所見所聞。

 

《莫斯科十年記》Ten Years in Soviet Moscow作者威克斯鐵(Alexander Wicksteed)是英國旅遊家,1917年10月革命後開始住在蘇聯,1928年著《生活在蘇聯》及1933年《莫斯科十年記》,1935年病逝莫斯科。

《莫斯科十年記》書初版於1933年年中的倫敦,楊的中譯本於1934年10月面世,未知可會是全球第一個翻譯本? 書有十一章,從旅遊、五年計劃、民生、集體農場、兒童教育、娛樂等層面敘述俄國革命後十年間的轉變。第九章以「酒和醉漢」為題,漫談蘇聯的酒文化:

 

「在我朋友人之中,我可以算是對於莫斯科酒家最熟悉的一個,尤其是那些較廉價的地方…由最低一層說起,那便是啤酒。俄國的啤酒是很壞的,裡頭所含的有百分之三至四·五是酒精。牠具備了英德兩國啤酒的短處,而沒有牠們的長處,本來我是相信啤酒是絕對不會壞的,但我不能不承認俄國的啤酒已經動搖了我的信心 …

 

次之,便是紅色或白色的淡酒,這種標明了「不多過百分之十四」…都是未釀熟便飲的,如果讓牠太釀過時了一點,便會有一種芬芳的氣味; 這樣,牠們祇可以叫做平常的好酒…又有好些種類標明了「不多於百分的二十」的酒,是既甜而又有黏質的。這些種類的酒,往往還有假冒牌子的…

 

又有稍為不同的酒類,多少含有烏荆子的性質的,有著百分之三十至四十的力量。這些酒是認為用各種菓子釀的,但是很清楚地都是含了糖質。不久之前,我買了一瓶,嘗了一些,覺得那種壞處,簡直為我生平所試過的酒類所沒有的,但是我的客人中,沒有這樣講究的,倒說牠很不錯,倘照我看來,牠它所含的祇是水精火酒和髮油吧!

 

再次,便到禾嘉酒,含有百分四十至四十三的成分…普通的一種是由馬鈴薯蒸餾出來的,質地優良的那一種大約是由小麥所製成。兩種都是在釀後幾天或者幾點鐘之久便可以飲了。一年前兩種之間,有著很清楚的區別,那種貴一點的,似乎是細緻一點,但近來我找不出有什麼的區別了。

 

最優等的酒是叫做喀嘠那克的一種,雖然也是生飲,但牠的確是葡萄釀成的。所含的成分也是百分之四十。很多人認為把牠替代和禾嘉酒是太差而且是太貴了一點 。

 

喝酒的法子都是一樣的。一口氣便把整杯的酒吞下,然後吃一點東西,就便是一小塊黑麵包也可以。俄國人很少啜飲的,如果所喝的是禾嘉酒,便更永遠不會。盛酒的東西也有不同。普通是很大的水杯,有時也用一個小酒杯盛滿了。最特別的,是用一種小的水樽,和英國人臥房裡用的水樽差不多大小,把酒盛半樽或者盛滿四分之三,但無論份量的多少,總是一口氣鯨吞了下去的。

 

俄國人,似乎一開頭便存在了喝醉酒的目的,至少,有很多次數是這樣的,而且很快便可以喝醉…

 

在俄國,喝醉酒是一種動作,而不是一種結果,因為隨時隨地你都可以喝醉。你在莫斯科城裡,早上十點鐘可以看見醉漢,晚上十點鐘也可以看見醉漢。在盤梯哥斯蒂(Pentecost)的節日裡,你在聖彼得堡的多種方言的聽眾中,便找不到一個斯拉夫種人,如果是有的話恐怕也是不清醒的!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,你日常所見的大多數喝醉的人,卻並沒有給你一個永遠沉溺在醉鄉的印象…你不會存了一個印象說: 這裡的數目是比較二三十年前任何的英國城市多些。

 

…我在莫斯科的街道上和在公衆的飲酒的地方,卻從沒有看見過有女人喝醉的,雖然

在聚會中,女人是有些故意這樣做,來表示男女是平等的。

 

差不多由每一間店舖裡你都可以買到酒,而食物店裡往往也只是有酒出賣。有一天我注意到一間牛乳店,所出售的物品,祇有芥辣和樽裝的啤酒。

 

…至於酒吧的種類,也是很繁雜的。由最低一層說起,他們近來新開了有些叫做英國酒吧的,全個莫斯科裡都有開設。這種酒吧,佔地很小,祇有一間小房間,剛剛夠擺一個櫃檯和貯酒的機器,和兩三張六角的桌子。這裡的啤酒,價錢是七十個可比。你站在付款的櫃檯旁邊,取得了你的籌碼,便去酒排處取半個立特的啤酒,但往往是不足量的。取了酒之後,如果有空的位子,你便坐下來喝,但大多數的顧客是買一杯酒的,一口氣喝完了,便走。

 

其次的便是啤酒房子,在這裡的啤酒值八十五至九十五個可比的價錢,是坐在桌子旁邊,由侍者搬取過來的。這種地方是顯得非常地骯髒和嘈雜的。不少嗜酒之徒跑來盡量地喝個盡興。但大多數的顧客都是像那些工資很豐富的工人順道回家的時候,停下來喝一兩杯的。日裡顧客很少,但一到下午五點鐘的光景,人便擠擁起來,但到了七點鐘時候,又空了一點。通常是夜裡十點半鐘便關門。我的對於醉酒的觀察,大半是在這種地方。

 

…顧客們帶了私販的禾嘉來是很平常的。雖然表面上是說嚴厲的禁止,但是實際上卻從來不奉行。我知道有一個地方,那裡有一個侍者專會去替顧客們買禁酒的。如果你想找出那些是違禁的人物,最容易便是祇看誰是帶了東西來吃。當你看見一個人打開一張報紙包好了的鹹白菜,你便可以斷定了他的身上一定還藏著一瓶酒。

 

這種地方對於醉酒的規限是很簡單的,你可以任情的喝到醉,但你不能歌唱,不能打架,和不能睡覺;這便簡直是捕獲醉酒的網罟,幾乎沒有一個人可以漏網的。

 

較勝一點的地方便是那些次等的飯館,這裡的啤酒價錢是一·七五盧布,啤酒之外,還有其他的酒和禾嘉,價錢比店裡多兩三倍。這裡的顧客們大多數是來喝吃東西的,但是有許多人是用菜下酒。晚上還有音樂,所有的餐廳,價錢都是很貴的。通常,音樂祇有兩個人在哪裡弄口琴,當他們是在奏著俄國的土風音樂的時候,音調尚可悅耳,但當他們作了較大的企圖時,往往令人非常地不愉快的。由有第三四手傳來的外國歌曲,沒有一個好的配奏,不特不能幫助顧客們的消化,恐怕祇會令人覺得口乾哩!

 

那些所謂第一流的餐館也沒有什麼很大的區別。食物和飲料是比較地昂貴些。這裡普通都有一個絕好的小音樂團,間或可厭惡得很,有一個漂泊流蕩民族的歌詠團。顧客中,女性的人數比較多些,但仍舊不多。來這裡的,大多數是知識界的人物,而醉酒的數目也多了些。這種貴一點的餐館普通是開到黎明前兩三點鐘,有幾間一直開到四五點鐘。

 

再便是大飯店,似乎大多數是外國人。這裡的價錢雖然是貴,但烹調的法子比較地好,而且食物的份量也多了好些。在這地方,如果你用外國銀幣,那裡有一張特別價值表,你的銀元所買的東西,比較你如果真的蠢到肯把牠按了平常的換價找換之後所買到的,多過六倍至十倍!許多這種飯店是沒有平常的啤酒賣的。最便宜的飲料便是一種叫做「出口」的啤酒,比較濃洌,每瓶值四五個盧布。

 

…最後,便是外國的大酒吧。這裡祇用外國銀幣,差不多各種西方的名酒都齊備。這裡也是遊客們和暫時寄居的人們想喝醉在的唯一的好地方。往往在黎明前兩三點鐘的時候,你可以遇見有些同國的人在那裡流連忘返。當我們有時覺得俄國和俄國人的人物不大開胃時,我們最後也可以找到這麼一個地方來休息休息,以避免暫時的塵囂。」

 

楊的譯者弁言寫於1934年1月15日上海,她說威克斯鐵眼看莫斯科由「革命中的刼燼中,刻苦經營地掙扎著去建設一個社會主義的基礎… 處在今日經濟凋敝,農村破產的中國社會裡,到處都呈露了矛盾的景像。不明這新制度而「談虎色變」者有之,不問本國的實際情形,而驟然想把他人培植好了的樹木,移植到自己的土地者有之,總之一種新的潮頭方在那裡鼓盪著整個舊世界,到底牠的原動力是什麼呢?這是值得我們細細地去檢討的。」

 

我收藏的《莫斯科十年記》是1934年11月再版版本,書面有港僑中學圖書館蓋章,港僑中學創於1910年堅道,1929年開辦中學。這本書可有令某位老師某位同學對莫斯科著迷?可有人讀過到酒文字後,夢想有天可以喝一口禾嘉?

 

1920年的莫斯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