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莊裡有很多非常細小的酒莊，懷疑他們怎樣經營？
一個最貼切實在的答案：「怎麼靠葡萄酒生意發點小財？先得發大財」！
《金剛經》所言，「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」 一語驚醒夢中人。人生過往的種種，因緣而生，緣盡則滅，一切都是虛空的虛空。過去三四年，我一次又一次來到紐西蘭，不知何時，與中土世界結下了深厚的情緣。去年初，隨身帶著袖珍版《金剛經》，與學生朋友Grace同行，再一次踏上前往紐西蘭的旅途。
搭乘紐西蘭航空來到了首都威靈頓，一邊等待行李一邊在想，懷拉拉帕(Wairarapa)協會派誰來接我們呢？萬萬沒想到遇到一位既會說毛里語又會說中文的紐西蘭人，他叫Simon Meikle，中文名梅之木，說是名字來自於《道德經》。
接下的十天，我們將以馬丁堡(Martinborough)為大本營，遊歷周圍的酒莊。從機場到馬丁堡，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，大約一小時行程。夜幕降臨，看不清沿途的風景，還好Simon一直同我們交流中國文化、毛里語、紐西蘭葡萄酒的體驗。
精品葡萄酒之鄉
懷拉拉帕(Wairarapa)位於紐西蘭北島的海邊，很多人經常混淆北島的Wairarapa和南島的Waipara產區，為此當地協會已經改名為Wellington Wine Country，更容易記，也描述了地理位置，一看就明白產區就在威靈頓附近。
懷拉拉帕產區一共分為三個小產區：Masterton、Gladstone和Martinborough，葡萄園面積總計1,005公頃(NZW 2016官方資料)，占全紐西蘭2.8%左右，葡萄酒產量僅為1.3%左右。很明顯不靠數量取勝，追求優秀的品質。紐西蘭官方註冊的酒莊大約700家，2014年懷拉拉帕產區有67家酒莊。這一組資料相當有意思，2.8%的葡萄園面積，聚集大約全紐西蘭10%的酒莊/品牌，精品小酒莊雲集之地。當地一共擁有119塊葡萄園，其中95塊小於10公頃，75塊小於5公頃，只有兩塊大於50公頃。
該產區的葡萄園，大部分底層為排水性良好的砂礫土，表層為泥沙壤土；少數葡萄園擁有黏土、石灰石等土壤。主要葡萄品種：50%為黑比諾，32%長相思，9%芳香型品種 -灰比諾、雷司令(又譯薏絲琳)、瓊瑤漿(Gewurztraminer)和維歐涅(Viognier)。提到黑比諾，必須研究馬丁堡村產區最重要的Abel克隆。
黑比諾是一種特別容易變異的葡萄，因此出現很多克隆品系。Abel克隆，也叫作Gumboot Clone，以紐西蘭常見的橡膠靴命名。七十年代中期，有一位旅客從最著名的布根地葡萄園 – 羅曼尼‧康帝(Domaine de la Romanée-Conti)取了黑比諾枝條，準備帶進紐西蘭，經過奧克蘭機場海關時被逮個正著。據說，當時葡萄藤枝條藏在橡膠靴裡。當時執行檢查的海關官員名叫Malcom Abel，立即認識到了事件的重要性，直接將枝條送到紐西蘭國家研究所。後來，馬丁堡才有黑比諾Abel克隆。
一條靜謐的葡萄酒村莊
說來馬丁堡也太小了！村子的創始人將村中心的廣場設計成米字旗的形狀，村裡街道的名字都比較大氣，牛津街、劍橋街、威尼斯街、百老匯街、紐約街。不要想太多了，村裡的街道只有靜謐的感覺。在村廣場周圍，二十多家酒莊近在咫尺，步行可到，稍遠一些的就騎自行車。
馬丁堡的酒莊比較集中，而且產區離威靈頓也就一個多小時車程，吸引了大量的海內外遊客。很多人到此度週末或者一日遊，盡情享受馬丁堡的美酒佳餚。葡萄酒在這裡不是奢侈品，而是一種生活方式。以前，當地的旅遊公司只有二三十輛租賃自行車，現在已經增加了十倍。一旦有什麼大型活動，例如每年十一月的馬丁堡音樂美酒佳餚節(Toast Martinborough)，村裡可熱鬧了，酒店、度假屋、民宿等都住滿了，很多人不得不住到35公里外的Masterton鎮。
馬丁堡音樂美酒佳餚節(Toast Martinborough)
每年十一月的馬丁堡音樂美酒佳餚節(Toast Martinborough)，吸引大量遊客，熱鬧非常。
說到葡萄酒，很多人不知道懷拉拉帕大區，但是對馬丁堡卻耳熟能詳。村裡的黑比諾產量很小，但是名揚海內外。為什麼馬丁堡黑比諾如此令人銷魂？拜訪一下兩位黑比諾大師，解開心中疑惑。
葡萄酒的風格 – 釀酒師的靈魂
葡萄栽培和葡萄酒釀造是兩大重要的領域，通常由專門的團隊打理。雖然許多釀酒師對葡萄栽培略懂一二，但是同栽培師還有很大差距，Ata Rangi酒莊的Helen Maters和Escarpment酒莊的Larry McKenna則是二合一的釀酒師。2017年2月，我在威靈頓歌劇院見到了久仰的Helen和Larry，不過他們在台上演講，我是台下的粉絲。終於到了馬丁堡，必須去拜訪他們。
Helen是一位優雅的女士，帶著黑框眼鏡，溫文爾雅，很有學者風範。談到馬丁堡的葡萄產量，Helen直接畫圖詳細解釋馬丁堡的葡萄產量遠低於紐西蘭的平均標準。以馬丁堡最重要的黑比諾克隆-Abel為例，果串比較小也比較鬆散，果粒之間的空隙比較大，一串葡萄大約100克。其它地區的黑比諾，果串更大一些，果粒比較緊湊，一串葡萄大約250克。差別那麼大，主要跟氣候和黑比諾的克隆有關。
八十年代初，Clive Paton家建立了Ata Rangi，酒莊的名字譯為「dawn sky」(破曉的天空)，寓意「嶄新的開始」。不久之後，Ata Rangi就開始種植Abel克隆。他們家的酒，風格優雅細膩，芬芳迷人。有一款長相思比較特別，採用10%橙酒(Orange wine)，帶皮發酵兩個半月的長相思，30%舊橡木桶發酵，外加不銹鋼桶發酵的酒調配而成，果香味不算突出，呈現礦物質和鹹鮮味，更緊湊的結構和質感。他們家的灰比諾和霞多麗不錯，但是黑比諾的光環更加耀眼。值得一提的是，莊主特別喜歡花草樹木，有一款Crimson黑比諾，每出售一瓶酒，部分利潤將捐給Crimson Project拯救樹木的組織。喝這一款酒，感覺就像紅色漿果拼盤擺在面前，同時用很多花瓣做裝飾。其它酒標的黑皮諾，香味口感更加複雜多變，陳釀潛力更佳。喜歡獵奇的朋友，一定要試試Célèbre，調配梅鹿、施赫、赤霞珠和品麗珠(Cabernet Franc)而成。最後，以一款甜美的貴腐雷司令甜酒收尾。
Larry McKenna，一位傳奇的人物，他有很多稱號：「黑比諾王子」、「黑比諾教父」、「黑比諾傳奇」、「黑比諾宗師」等等。拜見一代宗師，我可是做足了功課，準備了一堆問題等待解答。正式參觀Escarpment酒莊的前一天，Larry請我們吃晚飯。教父特別隨和，跟我們聊了很多有趣的故事。他在澳洲出生，他父母很喜歡喝酒，早在六十年代，葡萄酒就是他們家的日常生活。後來，Larry在南澳的Roseworthy大學念農學，學校經常用葡萄樹作為教學例子，自然也就學了很多葡萄栽培技術，但Larry最喜歡的還是葡萄酒。1980年，他來到了紐西蘭，在奧克蘭和馬丁堡的酒莊工作，積累了豐富的經驗。1986年，Larry成為了馬丁堡產區第一位專業釀酒師。1998年，澳洲的電影公司(Village Roadshow Group)同Larry合作建立了Escarpment酒莊，擁有強大的資金背景，短短二三十年Larry就打造出了世界一流的黑比諾。
Larry McKenna是馬丁堡產區第一位專業釀酒師，有「黑比諾教父」的稱號。
2013年份的Escarpment Kupe單一葡萄園黑比諾，在2015年Wine Spectator Top 100的酒單上排第七。教父出品的黑比諾，品質非同凡響。其實，除了黑比諾之外，白比諾(Pinot Blanc)、灰比諾、霞多麗的水準也是非常棒。吃飯吃到一半，我開始向教父提問，用筆記本一一記下來，受益匪淺。太多有關Escarpment和教父的故事想要分享，但是本篇遊記的版面有限，只能以後特寫一篇教父。在此，先分享教父的一些經典語錄。他說：葡萄酒就是收集陽光(作者注：一語道破釀造好酒，最重要的是種好葡萄)；馬丁堡的風太大，葡萄會長出更厚的皮，風帶來更優質的葡萄皮，賦予葡萄酒更多風味和結構；其實，葡萄酒的風格就是釀酒師表達自己的方式。Larry說，以Ata Rangi的風格為例，他們家的比較美麗、柔美、優美、細膩，釀酒師Helen也是如此。即使Helen和我採用同樣的配方釀酒，最後的酒也會不同。Escarpment的酒比較強勁、陽剛、更厚重的結構，跟我自己一樣。 
Ata Rangi的薏絲琳純淨，精緻。
一千個喝酒的理由，都因為熱愛而欣賞
馬丁堡村裡有很多非常小的酒莊，每一位莊主對葡萄酒的詮釋有所不同，進而帶來豐富多彩的美酒。在馬丁堡的日子，Grace和我經常感慨，酒莊怎麼那麼小，搞不懂他們怎麼生存？
問了很多莊主如何經營酒莊？有一個莊主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，需要一個有全職工作而且收入不錯的太太做後盾，或者自己也要有主業，釀酒當副業。當然，莊主本身不是靠太太提供資金，但是講出了實情，想要靠一個小酒莊致富，那是幾乎不可能的，先致富再開酒莊倒比較符合實際。莊主曾經在珠寶行業工作，厭倦了燈紅酒綠的城裡生活，嚮往種葡萄釀酒的田園生活，那就開一家酒莊。這種情況在馬丁堡挺常見。
另外一個莊主說，「In the wine game, how do you make a small fortune」 with the mocking answer 「start with a large one」。(「怎麼靠葡萄酒生意發點小財？」「先得發大財。」)也可以這麼理解，如何在葡萄酒行業做到百萬富翁？先當千萬富翁！一針見血，在馬丁堡經營葡萄酒事業，需要長期的投資，因為熱愛而欣賞。
時光易逝，尤其是美好的時光，馬丁堡之旅結束了。Grace感慨，紐西蘭葡萄酒如此精緻、純淨、個性，每一家酒莊都用獨一無二的理念詮釋美酒生活。